走进沉默墓地

走进沉默墓地

驺皂散文2025-11-09 05:59:37
⒈赎罪,还是还愿?也许是为了挽回名誉损失,也许是为了免受良心的谴责。无论别人作何猜想或是解释,远方游子笃定满怀深深的思念踏上了故里扫墓的归途。中元节前后的长江入海口岸,夏花依然迷离,尽管这不是一次轻松

赎罪,还是还愿?也许是为了挽回名誉损失,也许是为了免受良心的谴责。无论别人作何猜想或是解释,远方游子笃定满怀深深的思念踏上了故里扫墓的归途。
中元节前后的长江入海口岸,夏花依然迷离,尽管这不是一次轻松的旅行,可这种轻松的飞离多少还是带来了一些快意。
南北千里之距,曾经的车马劳顿并不足惧,最难耐的是几日烦人的行程拖沓,想不到如今早已被空客、高铁和捷运取代,归来堪称一个“快”,不再费那么多周折。如期赶在鬼节抵达目的地,随人所愿十分难得。
不料踏进村,迎接自己的竟是连着倾注的雨,淅淅沥沥不停下了两夜一白天,压根无法上坟祭祀。不知是巧合,还是天也善解人意动情于这生死的依恋,一舒愁肠。绵绵的细雨很像似阴曹亡灵的眼泪、地府亲人的哭诉,滴滴雨,点点泪,直叩离人的心扉。大哥的轻唤,三哥的热呼,五哥的微笑,生父母的凝视,一时都不再是逝去的记忆,迷蒙中,仿佛看到他们相偕而来,雨和着泪模糊了双眼,打湿了衣袂。


放晴的天还有云絮低迷,像没有擦净的泪痕透露着愁容。村后通往墓地的坡道荆棘丛生,湿滑,泥泞。由侄儿带路,弟弟、弟媳两位也近“古稀”的乡客,拨开齐腰的荒草,抖落生凉的露水,跌跌闯闯,终于在两块废弃的梯田根找到了老大和老五的坟丘。多少次盼望着看到他俩,能给大哥说一句:“我等着你,来南方一游。别老守着窝不挪动。”能对五哥道一声:“对不起!常惹你不高兴,就怪六弟不懂事。”现在看到他们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回应老弟的却只有静默、冷清。莫非死亡就这样决绝,这样绝情,这样杳无声息?
新坟旧墓,不及花甲的五哥离去已经十年,将探耄耋的大哥仙逝也转眼两载。一惋惜,一欣慰,心情不一,可他们回敬弟的冷漠却是一样的。摆满墓前的糕点、水果、纸钱、纸衣物、花朵等再丰盛,甚至震耳欲聋的炮仗再响亮,也无法唤回他们的音讯半点。不明白,一向不安分的老五怎么舍得丢下他那未竟的“宏图”,还有那花天酒地的风流,酒醉后从不过十几级的台阶摔下,就能殒命一去?不明白,靠一身力气一生辛劳亲手描绘的家园梦,正等待受尽一辈子苦的大哥去玩味,他却扔下扁担和锄头,就撒手人寰,扬长而去,为什么来去那么随便?
死,生者不可抗拒的宿命,丝毫不怀疑它的绝对指归。可何时死,怎样死,真的也由天定,命该如此?其实,每个生者的命运都毫无例外地掌握在自己手中。生命最大的敌人不是对手,而是自己。死神的挑战来自生死观念,也来自无意识的恶习,也许你自己些许微不足道的改变,就会拓展一片生命的新天地。想来,如果五哥不再轻率,大哥不再苦自己,死神也不会这样早就轻易降临。


翻过西边的山脊,露天开采煤田削平的山峦完全颠覆了家乡的记忆,园荒废,林砍光,泉不再,溪消失,地道的“满目疮痍”。好不容易才在远离村落对面的一座孤丘上找到了三哥的墓地,却只见四周废墟一片,萧萧凄风中孤零零耸立着土堆一个,就像孤岛一座,随时都有被贪婪的掠夺者摧毁的危险。
难道这就是一个生于斯,长于斯,一生献身家乡教育事业书生的安息之地?他本可以多享一点清闲之福,可过分不把自己的病灾当回事的忍耐,耽误了最佳医治期,以至仅仅腿疼这种并不致命的病,就出乎意料地夺去了他的生命。一错铸就千古恨,扼腕叹息,失声哭诉,无端责怪,都丝毫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
农历九月中旬还算不上什么冬,莫名的一场没膝大雪愣是阻断了他由省城客栈魂归故里的路,分明动情的天也在挽留他,迟迟不肯放他走。远方的弟默默祈祷,泗泪涕流。不敢回眸他那豁亮的眼神,不敢回放他那流连的身影,生怕这一诀别变成永恒。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乡村教书匠,一个为家乡默默播种希望的无名英灵,温暖过家乡的每一寸土,亲吻过家乡的每一湾泉,抚摸过家乡的每一根草,唤醒过家乡的每一个春。小树长成林,弱株结出果,他却悄然消失。就像消失的尘烟,他从不希图留下什么,人们也不着意想记住他什么。谁思谁,谁念谁,那只是情人们的把戏。谁不朽,谁永垂,从来就不属于平凡之辈。不过请相信,凡界并不乏神和鬼。谁成了神,谁成了鬼,幽冥中自有善恶之分;什么人上天堂,什么人下地狱,归阴后必然会红黑有别。可悲的是,神未必就在天堂,鬼也未必都在地狱。


“开发”旗号下上演的荒唐掠夺,莫过于掘人祖坟,断族根基,破坏当地风水。这灭绝人寰的缺德事,整个煤田方圆十里的村舍无一幸免。弃子生身父母的尸骨,就在这野蛮开发中七零八落难复如初。所谓的亡灵寄存处,只能说是开发商假惺惺的伪饰,骗得了死人,骗不了活人,不由为二老久去的灵魂得不到安宁而气上加气。
薄田几亩,果树几株,再无生计来源的家,伴随着一女六子的出生,加剧了生存的危机,不得不生一个,送一个,甚至到后来就连长大成家的老大、老二也都不甘贫穷投奔他处,使得本来就万分艰辛的父母更加悲伤万分,有苦无处诉,有泪独自吞,无奈地生活在爱和恨的煎熬之中。
一子一块骨肉,一子一个牵记,儿子个个都可以疏远、陌生,生身父母岂能割舍、淡忘他们。就这样苦难的父母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悔恨相继走完了他们孤独不堪的余生。在世一无所有,离世淹没空无。哀哉,呜呼!
拿什么来补偿父母的哀伤?母亲去世时,正赶上好时候,弟兄六个合力筹办的葬礼,在当地也算得上排场。不明白,这算什么补偿?算什么心理安慰?又算什么感情寄托?实际上更多的隆重葬礼都是后人做给众多活着的人看的,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虚伪。这样做最直接的收效不外乎换取一个好名声,让那些并未对活着老人尽孝的逆子便捷地迈进了孝子的行列。


走不出露天开采区,跨过一道梁就是送人的老生子成长的真正意义上的“家乡”子夏村,同样山被移,沟被覆,水被毁,林被倾,整个地形地貌都面目全非变得无法辨认,好在村在,自家的坟地还在,不安的心绪多少有了一点平静。
这时日已西沉时近黄昏。墓地和残留的山村一样更加寂静,只有沉沉压下来的云翳与不时拂过的袅袅炊烟,叠着低垂的暮霭在暮光中浮游,仿佛幽灵在飘动。坟紧靠的唯一山丘冷漠,仍倚枕的干枯河道冷清。曾经高耸的柏树早已被砍伐殆尽,独见惨然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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