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婷十岁，红扑扑的小圆脸儿镶着一双乌溜溜的长睫毛小眼睛，神灵活现的眼珠儿，各个方位转上一圈。一条垂至半腰的小辫子兴奋的甩来甩去，天空中开满了微笑的云瓣。
前几日，婷跟父母要了件一个星期前和姨姐去镇上唯一商场看中的衣服，粉红色的底上长满了红艳艳的小苹果，那件长袖线织连衣裙穿在婷身上就象洋娃娃一样惹人。乡下人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些菜，做为菜农，父母从不舍得给自己添件象样的衣服，衣服上要么沾着泥土，要么贴着补丁，混合在一起倒也看不出补了多少次了。对于女儿的要求，他们却向来百依百顺。一个月卖菜也不过三四十元，这件漂亮的衣服却花去了三分之一，然而父母却二话没说的买下了它。婷不知，只知道自己跟同学比，穿的比别人漂亮，还有额外零花钱用。婷很聪明，每次的考试成绩总在前三名，一张小嘴说起话来很是上人心，总是甜甜的叫着长辈，老师同学、左邻右舍无不喜欢这样一个“百灵鸟”。婷一直无忧无虑，到哪都有人宠着，疼着，快乐的东窜西跑。
十岁后的第三天，她刚走到东村的第一家萍就拦下了她。
“婷，你们家来了好多人，还有辆小轿车的，你知道吗？”
“我刚放学，不知道的，是我们家亲戚吧”
“不是不是，听我妈妈说是……是你亲妈”
“我亲妈？”婷的大脑嗡嗡作响。
“你不是你妈生的，是人家的私生女……”
婷已经跋开双腿向自家跑去，家门口围了十多人，两边长的矮矮的小青菜地的边缘已经被踏的光溜溜，两三排青菜垂头丧气的趴在地上。女人们边嗑瓜子边咬耳朵，有的还戳着毛线边问边笑。一两个男人已经忙着回家了，女人们仍没有回去的意思。
“那辆轿车挺贵的吧，我们这还没怎么看过”
“嗯，我看也是，坐得上轿车的不是有权的就是有钱的”
“做姑娘时就不正经，怀了没办法给扔了”
“现在还好意思来认，城里人就是脸皮厚”
“人家现在有钱，有钱还怕什么……”
婷一脚踏进门槛，“嘣”的一声，将两扇木门给重重的合的起来。“哟”，门外的人吃了一惊，相视笑笑，又悻悻然地相继离去。
暗暗的屋里，没点油灯，父母各占一张小板櫈躬着身对坐，表情与黑暗溶合，闷声不响的面对着灰色的土壁，眼神象钉在了双壁的脚上，不能移动。婷从门外就看见堂屋正中，一张缺角的正方形木桌上，堆挤着五颜六色包装着的礼物，一亮一暗，极不协调。此时，一股怒气猛升了上来，婷打开门，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扔进了垃圾堆。随后将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里小声地抽噎着，继而放声大哭，声音淹没了门外的轻声呼唤与叹息。第二天，红肿的眼睛很是沉重，婷半眯着眼躺在床上，不想起来，直到房门外想起妈妈的敲门声。
“婷，上学时间快到了，起来吃早饭吧”
婷跨出房门就看见桌上放着一碗飘着微弱热气的稀粥，两只小巧玲珑的煮鸡蛋安静地倚着碗底。爸爸每天四点钟就出去卖菜了。婷看着妈妈齐耳的短发映衬着一张黑红的脸，一双和自己一样微鼓着的双眼，分明，有东西在闪烁。瘦弱的身体在秋雾中来回穿梭。婷一言不发的的喝了粥，拿起书包，小小的背影在浸湿在晨雾中……
期末考试，婷很意外的考了个中等名次。
爸爸深深吸了口大前门香烟，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那年大年初一便下雪，婷也安静的待在家里没再串门。少了婷的笑声，家里显得异常的冷。爸爸妈妈四个字已经偶尔轻微的在空气中浮动着。


（二）

婷考上一所普通高中，进校时成绩倒数第五。老师对于成绩不好的同学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名次也只能抓重点培养。婷遇上不懂的题目不想问老师，同桌也跟自己差不多，那天她硬着头皮问了后排的军，军是初中的同班同学，也是老师的爱将，各门功课都很好，军不厌其烦的为婷细细剖析解释，直到婷弄懂为止。不知为什么，婷越来越喜欢向军请教问题了。放假，军带着一帮同学去自己家里玩，婷也在内。军的妈妈一见到婷就非常喜欢，婷也总是阿姨阿姨的叫个不停，军的妈妈怜惜的摸着婷的头说：“以后你叫我干妈吧，我收你做干女儿了”。婷爽快的答应了，也经常往干妈家跑，帮忙做些小事。
婷有了心思，喜欢上与军在一起的感觉，温暖而自然舒适，似乎这种感觉等了很久。但依然若无其事的叫军为干弟弟，依然去军家看干妈。军常腼腆的笑笑，叫声干姐。高三冲刺阶段，婷在复习功课时总是走神，她的本上不知不觉的多了几排字，定神一看，她吓的红着脸用橡皮覆盖了秘密。
每个周末，婷总说要看书，功课太多为由，赖在宿舍里不想回家。那个星期天，她和一位同学偷偷去溜冰玩，回学校已经近五点了，刚踏进传达室，愣了一下，一张熟悉的面孔微笑着看着自己。
“爸爸，你……。怎么来了”
“呵呵，我是看你两个星期都不回家了，所以带点菜来给你吃”
“哦，功课多，所以……”婷低下头，有点心愧的吱唔着。
“不要紧不要紧，你妈担心你身体，一直催我来看看”
“我没事的，你什么时候来的”婷这才想起问。
“我两点钟来的，别人说你不在，我就在传达室等了，看见你就行了，我要赶紧回家了，这些钱给你零用，不够用就直接告诉爸”说着，就将一百元钱塞给了婷，放下菜，转身就要走。
“爸，我送送你”婷跟着爸爸出了传达室。
“你下次别来了，骑车要两个多小时呢，这么晚回去我也不放心”
“没事没事，你爸又不是第一天学会骑车的，况且路上车也不多的，傻丫头，记得别苦了自己，要多吃点，别不舍得啊”
“嗯”婷点点头，忍不住一阵心酸。
寒风卷起几片落叶吹了过来，婷将衣领竖起，看着爸爸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清冷的大街上，含泪回了宿舍。
放榜出来，婷终究还是落榜了。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军校。
一个暑假婷似乎有所期待，想着某一日军送来一封信或是说上几句话。
两个月除了悄然无事的过去了，风平浪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军去上学的那天，婷跟着干妈去送了军，军最后一句，干姐，记得要常来看我妈呀。婷听了微微一笑。
“这还用你说，我会经常来看干妈的，你要努力学习呀”
“嗯，我会的”
军上了汽车，婷欲言又止，一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