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候诊
这是中国西南最大都市里最大的一间医院。硕大的门诊部大楼,像一座高峻绵延的山岭,雄踞在城市一隅;楼前有宽阔得真正可以称广场的广场,造型奇特、蓬蓬勃勃、日夜劳作的花样音乐喷泉,像一头张着垂涎大口、嗷嗷怪叫
这是中国西南最大都市里最大的一间医院。硕大的门诊部大楼,像一座高峻绵延的山岭,雄踞在城市一隅;楼前有宽阔得真正可以称广场的广场,造型奇特、蓬蓬勃勃、日夜劳作的花样音乐喷泉,像一头张着垂涎大口、嗷嗷怪叫有声、直冲了你而来的巨兽。这里,无论从派头气势到规模设施,从绿化美化到装修摆设,无一不堪称世界一流,无一不能与国际名牌争风媲美。有如此这般的铁证在,谁还敢说中国仍然是一个不发达国家?很不幸,因为近年教书育人辛勤,身体机能太过透支,以致我龙体常有不安,才结识了这座美仑美奂的超级医院,并开始情人般地频频与她亲密接触。每每踏进医院,沁人的芳草鲜花,销魂的水珠音符,好象都在对我嬉笑恭迎:“欢迎您,老板!”待我前行,背后又分明传来它们的讥笑:傻蛋,笨蛋!笨蛋,傻蛋!
好一段间耳朵不爽,于是又有了今天的私会。
这是一个古怪的冬季,历来难辨雪花真面目的南方,这些天正在抗击冰冻雪灾,北风卷起大片雪花在我的身边飞舞,肆意嘲弄我的衰弱,我紧紧裹在羽绒袍子里,闷头闷脑地窜进了耳鼻喉科的候诊厅。刚刚早上八点,大厅舒适的排椅上,已进驻了不少候诊的人。大厅很宽敞,有空调徐徐送来暖气,大厅一端,设有类似酒巴巴台的护士站,大厅、巴台、八个诊室,检测治疗室,都设有液晶显示屏,就诊程序一切都在联网控制中,什么都显得气派而堂皇。每次一进候诊室,我都会想:这里的任何一个科室,都能敌过一所县级医院吧!又想,这富丽堂皇中,也该正有我的一份投资,一份用病痛煎熬出来的荣耀吧……
正遐想着,背后突然传来对话:
“好像也是教师吧?”一个男沙声。
“嗯。”更沙的女沙声。
“职业病。现在的中学生懂得多,费神!教小孩好一点?”
“高段好一点,可学校老让我教低段!”
“啊……”
“高段都让老家伙霸了,什么高级特级,狗屁!”
我不由得轻轻地接嘴:“再过些年,会轮到你们接班的,年青人,不急。”
我前边一男一女两位约莫五、六十岁的候诊者,和颜悦色地微笑着转过身来,冲我点了点头,示意对我的赞同、支持。大概,他们都是将要退休或刚刚退休的老教师吧。
“建议领导搞大循环啊?”男沙声。
“领导?领导也不是好东西!口口声声讲公平教育,讲什么质量,要竞争上岗……一套一套的,老东西,都一路货色!嗨,总算万幸,不几天他就要滚到二线去了,以后嘛,也许一切都会改变的。”
我不禁下意识地扭头朝后边瞟了一眼,不看则已,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将头深深埋在防风帽里的女沙声,不正是天天围了我转着,逢人就笑,挺积极向上,我打算向她交捧的那位温驯的接班人吗?她,她何以……
对话还在继续。
“质量还是该要的,一代人嘛耽误不起。质量立校,有质量就有名气,有名气就有生源,有生源就能增收……”
“让他增收?哪个学校不是立个名目就开始数钱,我们两领导靠不住!得靠自己?”
“你怎么个弄法?”
“你看,我们累死累活,一个月下来一千多,看看人家公务员,天天尽享清闲不说,静悄悄地每月就搞了两三千附加工资,还有灰色的黑色的东东,数都数不清。我吗,只有暗中小打小闹,收几个学生来全托,辛苦啊,嗓门都哑了!”
“收全托学生,你班上的学生呢?”
“晚上课,早放学,自习多上,作业自主!”
“家长没想法?”
“让他们想去吧,我嗓子哑了还不是自己出钱医!物价也在捣乱,生活质量下降啊!”
“以后会好的。”
“以后嘛,我要学着办大事啦!”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插进来:
“啊呀呀,是老同学你呀!”
“幸会幸会啊,听说你玩名车住别墅啦,发大财了,两眼向上,看不见穷同学了?”
“不就办了个私立幼儿园嘛!”
“幼儿园?”
“我有表亲在市里,幼儿园就办在市级机关隔壁,我那些学生都是清一色干部子女。”
“你就狠宰?”
“二次分配嘛,人家大器,不就是来得容易用得也爽快吗?不宰白不宰,再说,人家要脸面呀,出手比大方!现在的家长,在娃娃身上花多大代价都心甘情愿!这正是我们的机遇呀,好好把握。”
“收费总有个标准吧?”
“标准?那是用来管笨蛋的!你们公办校,谁不象贾府的石狮子,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这时,三号诊室的荧屏开始闪烁:
教授:汪达运请魏学胜就诊……
广播里也柔柔地反复三次呼叫我的姓名,我直起身,快步跨向诊室。只见我那接班人正在捂紧自己的风帽。我身后寂静下来。
一进诊室,对面墙上装祯得十分漂亮精致的“严禁收红包”的标语牌,立刻扑面而来。曾记得有人发问:“这种牌子为什么不挂在公厕里呢?因为那里没有人收红包。”收住心猿意马,我开始打量起医生来:汪教授鼻梁上架着一副变色眼镜,大口罩捂住了大半个脸,轻意看不清他的脸,更甭说那脸上的表情。他正默默地,一边透过抽屉的小缝隙,审视着一张张名片和密密麻麻列满药名的单子,一边作思索状。终于,他开始用鼠标在电脑上点击了一阵,为排位在我之前的年青人,开出了一个极为负责任的处方。
年青人操了普通话,开始发言:
“要多少钱?”
“四百多。”
“我是自费。用药上我也不是干涉您的处方权,我只是建个议……”
“那少开几天吧。”
“你看,CT做了,其他什么的查了好几样,都没问题……”
“没那些问题,就有另外的问题。”
“能不能不用药?”
“那你来挂号干吗?”
我也忍不住瞪了年青人一眼,可他向我频递眼色,又按了按上衣袋,我立马猜测这也许是位记者!
“下一位!”
教授不再搭理他。
年青人终于沉不住气:
“教授,你明天看看报纸吧!”
教授一惊:“你想怎样?”
“我想,教授是个明白人。你一定熟悉大处方、医药代表、进院费、进科费、评审费、赞助费、回扣、红包……这些词汇么?”
“这里是金牌医院!”
“我妈妈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我正要去认亲。他和你同院同行,很不幸,他告诉我妈妈,他现在发了,而且还说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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