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街心花园,见
一十二月初的北方A市,随着一场飘然而至的落雪,结结实实地迎来了自己凛冽的冬季,同这时节其他任何一座城市一样,目之所处,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物,不时折射着森冷的寒光,光秃秃的行道树争相瑟缩着脖子,枯朽的枝
一十二月初的北方A市,随着一场飘然而至的落雪,结结实实地迎来了自己凛冽的冬季,同这时节其他任何一座城市一样,目之所处,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物,不时折射着森冷的寒光,光秃秃的行道树争相瑟缩着脖子,枯朽的枝条在风中飒飒地打转,满街都是步履匆匆全副武装的行人,远远望去,恰似一群大大小小的粽子,一个个踏着肮脏的雪水混合物,在目不斜视地奔走,就连人们不时呼出的哈气,都仿若冻僵在空气中了。是的,一贯喧嚣的城市,唯有在这时节才稍稍归于静寂,那么一刻,让人误以为它随时都要冬眠了,除却那沉闷的汽笛声和千年不变万年如一的公交车报站声,有一下没一下地,证明着它的流动。
或多或少,你一定见过这么一群孩子吧,他们多半身患残疾,或年幼无知,在城市大大小小的角落里,过着没日没夜的乞讨生活,长途车站、广场、公园、步行街,任何一个人声鼎沸熙来攘往的场所。他们乞讨的手段可谓五花八门,水平各有千秋,有谎称自己钱包被偷的急需一顿饭钱,有谎称自己是灾民的家园坍塌双亲尽失,必要时怀揣一张黑白遗照以示真诚,还有同伙联手作案的——弟弟双目紧闭病入膏肓,哥哥扑通倒地长跪不起,当然,水平最次的,也有开门见山直接索要的。对于这些情况,你没有必要同情心大泛滥,因为众所周知,他们都是有组织有团伙的,乞讨只是一份工作,当然,你也没有必要唾弃连连,因为你要知道,他们也是身不由己的,迫于无奈。不错,他们只是附属,是小喽啰,真正的帮主藏在我们远远看不到的山里。
阿布就是其中一位小喽啰。
阿布的老家在很远很远的南方,G省西南角的荒僻农村,先天性小儿麻痹症让阿布长期生活在痛苦中,高额的医疗费用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陷入无以恢复的废墟里。所幸阿布出生五年后的那个春天,他拥有了一个健康的弟弟,名唤阿灿,这无疑给整个家庭带来了一线希望的曙光,与此同时自然也是阿布悲剧的降临,这直接导致他由先天性小儿麻痹转变为永久性小儿麻痹,是的,此后父母对阿布的病情采取了一种完全放任的态度,他渐渐成为弟弟的附属,成为这个家庭无关紧要的一份子,对于贫穷的庄户人家,这实在太正常不过,此般境况之下,阿布愈来愈沉默,将牙齿打碎了生生往肚子里咽。
就是在这么一种情况下,阿布迎来了自己人生的转折点,里程碑式的转折点。某年开春,村里来了一帮杂技团的师傅,打着招收新学员培养杂技人才的旗帜,帮助残疾人士习得一技之长,从而顺利解决他们的就业——这一古往今来的老大难问题,为和谐社会事业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敲锣打鼓地踏遍了村庄的每一条街道巷陌,情之深爱之切场面之宏大,直逗引得那瘸了一条腿的公鸡,或瞎掉一只眼的花狗,皆一副争先恐后蠢蠢欲动的架势。风闻杂技团既免学费又包食宿的那一刻,娘自告奋勇就帮阿布收拾好了远去的行囊。
临行前的那晚,星光寥落的午夜时分,十一年来,阿布第一次流泪了,望着荒寒卑琐的老宅子,听着微风敲打窗棂的声响,阿布不禁抱紧被子,抽抽噎噎地哭了。他是为着自己而哭么?为着自己以后的茕茕孑立而哭么?为着即将别离的故土而哭么?或者更具体一点,他是离不开生龙活虎的阿灿么?是呵,有谁知道,与其说做阿灿的附属是一种无奈,倒不如说是阿布唯一的喜乐呢!生龙活虎正是他此生最大的夙愿,而阿灿帮他实现了,他宁愿倾其身心活在他身上,被其光芒所照耀,温暖与慰藉。未来的迷惘,第一次深深困惑着少年的心。
当阿布真正明白,所谓的杂技团并非传授杂技而传授乞讨的时候,他们早已跨过了长江,越过了黄河,抵达了祖国的深北方,自己心心念念的故土连影子都看不到了。阿布所在的“乞讨团”里有两个大人,一男一女,是他们这三十六个孩子共同的“爸爸妈妈”,是的,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孩子们的爸爸妈妈。乞讨团团员的义务,就是将每日的乞讨所得全部上交团长,团长给每个团员制定了最低乞讨数额,而团员的权利就是在低于最低数额的情况下,心甘情愿饿上一天肚子遭受一顿毒打,至于高于此数额的,那就上不封顶,再接再厉。唯恐引起孩子父母的质疑,以防乞讨团秘密泄露,团长特意安排了每月一次的“探亲电话”,当然,前提条件是,在长达五分钟的通话里,含辛茹苦的团长亲自作陪,传授正确的谈话语气和内容
二
夜幕降临,霓虹的光芒渐次亮起,饥肠辘辘的阿布依然奔走在乞讨的路上,这是自乞讨团抵达A市一周以来,阿布第一次没有按时完成团长指派的任务——距最低数额还差二十五元七角。二十五元七角二十五元七角,阿布在心里一次次默念着这个数字,望着人迹寥落的光明路双目无神地发呆,想想回去后必将遭受的一顿毒打,他不禁暗自打了个激灵,背后顿时袭上一层冷汗。
长长短短的路一天走下来,本就残疾的右腿,在路灯的投影下愈加踉跄了,疲累之余,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潦倒心情,街心花园的一张长椅上,阿布索性一屁股躺了下去。你知道,梦境就这么来临了,若无声息地,仿若一双温暖的手在抚慰你的心灵。不知道多少次,阿布躺过了几多城市的多少张长椅,多少只石凳,多少块污浊的水泥地,但唯有这一次,他睡得格外香甜格外酣畅淋漓,唯有这一次,他不再战战兢兢,他全身心抵达并参与了自己的梦境,他又见到阿灿了,生龙活虎的阿灿,会爬树上墙会骑在爸爸背上撒尿的阿灿,是的,这是一次兄弟两人的单独会晤,全无任何言语的交流,只是默契如斯地两两相望。这就是佛家所谓的得到么?唯有放下,方能得到,哪怕一场甜美的睡眠。
不知何时,随着一串久违的笑声,阿布有些不情愿地从梦境中醒来,身旁的小孩下意识侧了侧身子,不由得转过脑袋朝他看。是位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神情萧索而困顿,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失却了颜色的书包,凌乱地梳着条马尾,彩色的蝴蝶结发夹在刘海上摇摇欲坠,原本粉红的小羽绒服显然褪色了,变得一块白一块红的,穿在身上有些不伦不类,蓝色牛仔裤很有些短了,你瞧那不时裸露而出的一双脚脖,灯光下竟有些发紫的迹象了,雪白的运动鞋淋上了斑斑点点的污渍,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地面。
恶念是从哪一刻开始萌发的?梦境后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梦境前神思茫然的街道上,或者更早,不觉间坠入乞讨团的第一天?更确切说,这恶念本不是恶念,而只是动物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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