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了队长家的锅

砸了队长家的锅

瞎说乱道小说2025-10-11 11:55:27
那一年冬至过后,铺天盖地的大雪一场紧接着一场,厚实而暄腾地覆盖了文人笔下那一众沃野平畴、河道沟渠、林间场院和农家的柴门草屋。太阳一出来,登高望远,天地之间白雪皑皑,远村近郭惟余莽莽。这一番耀眼夺目在课
那一年冬至过后,铺天盖地的大雪一场紧接着一场,厚实而暄腾地覆盖了文人笔下那一众沃野平畴、河道沟渠、林间场院和农家的柴门草屋。太阳一出来,登高望远,天地之间白雪皑皑,远村近郭惟余莽莽。这一番耀眼夺目在课文里往往被称作壮观的景象,要是碰巧叫哪一位诗人看见了,一定会情不自禁地诗兴大发:好一派北国风光,好一个粉妆玉琢的晶莹世界啊!
那天早晨我趁着开饭的工夫偷了大半个热乎乎的烀地瓜犒劳了我那黑狗兄弟,随后又装作扫雪的样子狡猾地开了街门在村头蹓跶了半圈儿,于是我就看到那些个穿了厚厚的老棉袄,腰间照例扎了根草绳子的老汉们,脚底下一色儿地趟了双隔雪抗风的棉“靰鞡”,方才喝罢一海碗抑或两海碗滚烫的粘粥,肚子里也相当受用地装了几个玉米、地瓜面窝头儿,缺牙露齿的口腔里兀自“啯啅啯啅”咀嚼品味不止——那里面或许还残存着一丝儿萝卜樱子咸菜块儿的咸爽和脆生,又趁着一股子温饱的喜悦,顿时老猴子一般身手敏捷地找寻了个背风向阳的墙角,如果不是捋了雪白或者花白胡子的这个传统的动作还算作潇洒,相互之间开口问候的第一句话,可就年复一年地落了俗套:啊呀真是瑞雪兆丰年啊!
即便我并不情愿趴在炕上挨靠着“呼噜呼噜”打鼾,终日吃饱了耗子之后懒且又肥的花猫,在漫长的寒假里味同嚼蜡地去完成那些前世冤家一般纠缠不休,直弄得脑瓜子晕晕乎乎的算术加减,眼下这个熟悉的意境,看起来都很像小学生寒假作业本儿封面上套印的那几幅粗糙无比的图画,嘬着牙花子琢磨琢磨,在心里竟然感觉这确实真是个很诗意、很童话的场景儿和画面。
不知道是队里哪个干部“吱吱”地吹响了哨子,往常里队里吹了哨子就是吆喝社员上工的意思。我爹是队里的棉花技术员,在社员中好歹也算是个骨干级别的明白人,临出门他就抹了一把嘴巴子,嘟嘟囔囔地说道:他娘的好几天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刮胡子,大雪封门吹哨子叫我看这又是开会哩。
我听了这话便也迅速扣上了棉帽子,一个猴蹦子跳到了天井里。我马上就感觉到肩膀子后面“呼哧呼哧”地搭上了两个狗爪子,随后就是一股子“呼哈呼哈”的熟悉的热气喷到了脖颈子上。
我不用回头我就知道,这是我那油光水滑的黑子兄弟又没大没小地跟我闹腾上了。我之所以叫它做黑子兄弟,是因为我几年以前有一次跟着外村的几个“海汉子”们趁着“水节儿”到北海滩上挖蛤蜊,挖着挖着就上了瘾也涨了潮再也辨不清东西南北,“海汉子”们没有谁不知道潮汐的脾性,黑了天涉水救人不啻于舍了自己的性命,眼看着又一排黑压压的浪头就要吞没了我的头顶,在浅滩上嗥叫连天的黑子兄弟疯了一般顶着旋风游了过来,张开大嘴就叼了我的袄领子几经沉浮方才拖到了岸上。
眼前撒着欢儿的这条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家伙,左邻右舍的叔伯娘姨兄弟姊妹们总是笑话它就像是个扯虚摆柳的孩子,其实呢我没少拉下面皮训斥过它:你说你都站起来比我高半个头了,你还是这般没心没肺没脸没皮,尽管我的爹娘也知道我叫你作兄弟,尽管你好几年里蹀蹀躞躞地陪送着我上学又蹀蹀躞躞地迎了我放学,如果不是看在你整日随着我割草剜菜寻瓜觅枣摸鱼捞虾捡柴搂草外加撵兔子什么的,我要是不咬着牙狠着心外加呲牙咧嘴地给上你几个耳刮子那才叫怪了。
我们出了门就看到滨海人民公社潍西生产大队第四生产大队的社员们,正跋涉于淹没了膝盖的雪沫子之上,盐粒子爆锅一般人声鼎沸地向着生产队里喂养着牲口的饲养院里集中过去。我的心里相当清楚,已经出了日头的这个时分,我的爷爷早都牵着他负责铡草上料提水刷毛侍候了若干年头儿,一匹匹膘肥体壮滚瓜溜圆的牛马驴骡们给拴系到他清早起就扫除得清爽干净的场院上咧。我的黑子兄弟果然是没心没肺的一个东西,它一到了场院就像往常里到了这里一样,疯子一般去找了那些年前由我的爷爷亲手接生的犊子们,摇头摆尾地打着滚儿去和那些仍然时不时含着奶头儿却百般不愿意去碰草料的朋友们碰头贴脸,完全不去顾及有好事的社员在远处指指点点的笑话它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是一条狗。
庄户人不到过年那几天当然是不会在冻得破水缸的堂屋里生上一个火炉子,谁他娘知道大秋里那些漫田遍野的庄稼杆子杂树叶子那个时候究竟上了哪去?祖祖辈辈种地的庄户人家到了冬来竟然缺乏了柴草,但是生产队里的牲口们却实实在在的金贵着哩,无论白天黑夜,饲养院里那座墩着大铁锅烧着热水的灶膛里却总是灶火熊熊,谁都知晓这是队里在整个寒风刺骨的冬季里聚齐社员关上门开会的好地方,哪里去管顾就算是起了棚圈也还是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屎臭尿骚牲口放屁留下来的奇怪味道。
公社里常来转悠的那个尽管生了一个酒糟鼻子但是看起来却慈眉善目的国家干部,平常日子里煞是不带架子平易近人。他往常只要是喝高了就横躺在饲养院的大火炕上酣睡如雷,醒了之后就“哇啦”着舌头说这个火炕可比战场上舒坦得多了,当然他并不会嫌恶这个会场烟雾腾腾而且臭气扑鼻。但是这个领导这一次竟然坐在炕上甩了大衣暴躁如雷,大嗓门震得人耳朵眼子嗡嗡作响。我躲在一口马槽后边只不过是为了蹭个地场儿取个暖罢咧,却心惊肉跳地听到他唾沫星子四溅地吼了起来:你们当中潜伏着一个阶级敌人别以为我平常喝醉了烧酒就糊涂了脑子,我这双上过朝鲜战场的眼睛可是一撒目就能分辨的出来,你们这些受了阶级敌人影响的社员到了今天的形势还是不醒悟是吧?一听说咱国家就要分田到户了就使着坏拉斜套了是吧?“西葫芦头”碱滩上那新开荒的十几亩麦苗子硬是出了些“赖痢子头”呢,我说过河里没有水了可以上井里淘嘛,种地的时候不到一百里路挑几担水就有人耍起了“洋熊”,我说为什么人家大寨能做的事情咱们就不能做到?!
这一次会议可是开出了些名堂。直到天晌歪歪了牲口们都各自脊背上搭着缰绳归槽嚼完了草料,社员们才在肚肠里“叽里咕噜”作响的焦躁之中恍然大悟——原来令这个公社干部义愤填膺的阶级敌人,就是叼着一杆旱烟袋像个闷葫芦一样吃了一头晌闷烟的老队长。也真是怪了蛋了,人们突然就想起来年近七旬向来逆来顺受的老队长,在秋后种麦时突然就变成一头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老犟牛,竟然跟公社里的干部较上了劲,有人就看见他当时在盐碱滩上面对着上级领导一蹦三尺,厚嘴唇也是这般唾沫星子乱喷地发作什么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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