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土
他一生都在追寻天国乐土,不可思议的是,只有在死亡的边缘,他才会看见那片乐土。——卡夫卡1我的这篇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幺叔。不过,他并不是我的亲幺叔,当年他的母亲与我爷爷组成家庭并一起共同生活了十多年,正
他一生都在追寻天国乐土,不可思议的是,只有在死亡的边缘,他才会看见那片乐土。
——卡夫卡
1
我的这篇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幺叔。不过,他并不是我的亲幺叔,当年他的母亲与我爷爷组成家庭并一起共同生活了十多年,正是基于这层关系,我叫他幺叔。我对他并不怎么熟悉,这不仅由于他与我们家过往并不亲密,而且还在于他已死去多年了,差不多可以说我已经忘却他这个人了。但在一天夜里,我却很意外地梦见了他。当时的情形我至今仍历历犹新。这是我盼望已久的周末,从工作的重负中走出来的我早早地酣然入梦了。梦向我展示的是一个很大的山坡,我坐在老家的地坝上,正感悠闲无事时,便突然看见他在山坡上徘徊,最初这并未引起我的在意。过了一阵,他从山坡上走下来,当小狗朝狺狺地吠叫时,我这才注意上他。我礼节性招呼他一声,当时我可没想到他是个死人。而他的态度倒是挺谦恭的。“好心人,”他这样称呼我,“你是有文化的,我心头有话想对你说。”他说。“说什么?”我的问话一出,我便突然看清了他那泪凄凄的脸。我吃惊不已,马上起身让座,他也不推辞,我又从屋里端了条凳子与他对面而坐。见他不住地唉声叹气,我便忍不住关切地追问他究竟遇上什么烦心的事儿。他说:“我要走了,你能听我讲一个故事吗?”我诚恳地点点头,于是,他开始向我娓娓诉说……
天亮时分,我翻身起床,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问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我起身拉开窗帘,白昼的亮光像流线条一样简洁明快地把窗外的世界呈现出来,我听见汽车引擎的轰鸣,天早已大亮。我来到客厅,随手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我喜欢的新闻节目:美国飞机又向阿富汗扔下一颗重磅炸弹。不过,此刻我无心看电视,因为梦中的情境始终在纠缠我。我驱车奔回家,向母亲说起我梦见幺叔的事儿。母亲说:“他的坟才迁不久,看来,他还不喜欢新地方呢,这不,向你托梦来了。”出于好奇心理,我匆匆跑上那山坡,看见那已垒好的新坟。这山坡与我梦中的山坡何其相似呀!我暗暗惊讶。我无法相信,昨天夜里向我娓娓诉说他的故事的人竟然就是这坟茔里的一堆骨头(我久久地凝视这死寂的坟,许许多多的文字符号开始在我的脑子里跳跃)。我想,也许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这种荒诞的情形了。许多天过去了,他所讲述的故事我却还记忆犹新。其中的一些情节天天都在感动我。这使我产生了一种冲动,我决心用文字把它记述出来。
现在,我将所记述的文字整理好,呈到读者的面前。我的故事是这样开头的:
“我现在走进你的睡梦中,无意惊扰你的好梦,只想给你讲一个故事,——讲一个游离于人间之外的人的故事。”
需要说明的是,我不是要向各位宣扬人是有在天之灵的,我真正想说的是,通过我的耳濡目染,再加上我那个梦的促成,我发现了我主人公身后隐秘的不可思议的故事。为了增强这篇故事的可感受性,我采用第一人称,但我必须声明,我是转述梦中人的故事。尽管我只想原原本本地采用主人公自己说的话,可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掺入了我的某些语言习惯,并且,为了表述的方便和故事的可读性,我并没有完全按照他讲述的顺序进行叙述。在此我要说,语言的表达与文字的表述还是有差别的,如果各位一定要责怪我牵强附会,那我只能先表遗憾了。
2
抬望眼,眩目的阳光正好把我的女人定格在一条斜坡小径上,她佝着身子,背着刚从地里挖的洋芋,吃力地朝这边爬上来。我闭上眼睛,只听见我的母亲在嚎:“我的孙儿啊!”——这是十五年前的一个晌午,我从地里回来,发现我两岁的儿子已溺死在井里了,我母亲搂着儿子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我怒不可遏,把年仅五岁的大女儿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拎起来,扔在地坝中央,我怪她没有照看好弟弟,我认为不是她的失职,我的儿子是不会死的。所以,我抄起一条柴棒子就要往她身上砸,女儿瑟缩成一团,眼睛惊恐万状地侧向一方,不敢看我。我顺着这个方向乜了眼,哦,一对男娃儿正在看我的热闹呢。他们所站的地方是比我们这儿稍高一点儿的另一块地坝。这不是秦幺毛的双胞胎么?我突然看见秦幺毛从那门儿里探出头来了,这家伙分明在偷着乐呢。顿时,一阵猛烈的悲怆袭上心头,我垂下头去,低低地骂了一声:“滚。”女儿没有动,但我已无心揍她了。在这初夏暖热的时节,在这个热烘烘的艳阳天,我感到耻辱。山坡坡上郁郁葱葱的包谷林子,绿青青的竹林掩映的村落,山顶顶上飘浮的云朵……全都明晃晃的,使人睁不开眼,它们让我无地自容。我擤了擤鼻涕,木呆呆地站着,只感到脸烧灼了一般。我嚼动干涩的舌头,想以吞咽口水的方式来润湿同样干涩的嘴唇,我的舌尖舔到很苦的味儿,——这可是我很苦很苦的生活啊,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了。我眼前晃动起秦幺毛的身影儿,他好像又在诅咒我。“你以为你是谁呀?撒泡尿瞧瞧你这张臭脸吧,一副断子孙像。”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此刻,我涕泪长流,在巨大的不幸面前,我觉得自己的命真的好苦。
我出生在解放前的一个地主家庭,据说曾经是有很多田产的,但还在我降生之前就已让我染上鸦片瘾的父亲挥霍一空了。关于我那父亲,记忆里隐隐约约还残留着这么一点印象:一个小老头儿,一对像牯牛的眼睛一样凸起的红丝丝的大眼,他躺在靠背椅上,嘴里衔着的那根烟杆伸出去很长很长……母亲走过来似乎是责备了他,只见他瞪着那对硕大的眼睛,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几下子便打得母亲满地滚。解放之初,他吞鸦片自杀了,把孤苦伶仃的生活留给了我们。我忘不了大年三十我们母子四人被人以“查哨”为名赶出家门,在寒风中站立一夜的情景;我也还记得,每当我母亲外出时,就有孩子在她后面高喊“地主婆儿”,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地与一个孩子打起来,结果遭他父亲打得满脸是血。
生活是近些年来才有了转机:土地承包到了各家各户,我娶了女人,我的大女儿降生了,那时,我把地里的庄稼做得比谁家的都好,昔日的两间破草房一夜之间变成了四间新瓦房。我是一个细心的人,成天醉心于理料我的庄稼。如果在夜里,一阵暴风雨吹断几株包谷,那天亮以后我准会出现在我的地里,像呵护我的孩子一样把折倒的包谷扶起来,并用棍子将它们植好,我敢保证它们绝对不会再被暴风雨吹倒了。夏季,田里的秧苗便要遭受伏旱的折磨了,我有一亩多田一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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