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马，会自然而然地回忆过去。会想起从小带大我的姥姥，会想起慈眉善目的老师，会想起有童趣一面的爱人。
小时候，寄养在小县城的姥姥家，已经六十岁的姥姥依旧勤劳忙碌着，家里总有干不完的活儿等着她去干。常常，我被一个人撇下，无所事事地闷呆着，偶尔的乐子就是和家里下蛋的鸡或者花盆里的仙人掌对视。更欢快的光景就是听到遥远的串串铃声，忙作猴急奔到门口，踮脚眺望由远及近的马队。
一个接着一个，白色、棕色、黑色的马匹背驼着两三个黄麻袋，缓缓而有节奏地从姥姥门前狭细的小路排队走过。赶马的人可能也是走路多了有些累，并不急赶它们，马儿们也乐得悠悠晃晃、轻轻松松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
别看有的赶马人皮肤黝黑，长得粗犷，心却细致，爱马惜马喜欢打扮马。马马有份儿，它们的头顶都戴着鲜艳的红缨络，脖子上系了核桃大的铜铃两三个，欢快地“叮当”、“叮当”声，象嬉戏的小溪欢笑地蹦跳出美妙的音符，马儿们听着这清脆悦耳的音响，忽闪着大大的眼睛，心情愉悦，疲劳都消去了一半。
有时小小的我会跟着最“尾巴”的那匹一起往前走，它高出四五岁的我两身。对它又喜欢又怕的，不敢靠太近，怕它一不高兴冲我尥蹶子。离着两米的距离，呆头鹅似的小人儿，盯着长长的、又厚又密钢刷子似的马尾，甩来甩去，驱赶着想附上身来的蚊蝇。
长时间看不到我，姥姥这才丢下手里的东西，跑出黑漆大门，在门口左右来回踯镯，一声声呼唤我的小名儿。当我跟走得太远，一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直至赶马人觉得我超级跟屁虫却挺负责任地撵我回家时，我才灰溜溜地一个人原路返回。这时她会崩着脸骂我两句，教训我下回不要乱跟人走；当我依稀辨认出她的声音时，我也会大声地回着：“姥姥，我在这儿呢！”
我哪儿是在跟人乱走，我只是在喜欢跟着马闲走。
门前传来马铃声，这是童年生活一部分的写照，无忧无虑、恬静自然的生活，长大了也就不容易再找寻得到了。
另一片段是十年前，我在一家航天部医院实习期的事情。轮转到眼科实习时我遇到了和姥姥一样和蔼可亲的郑主任。她脾气好、人缘好，整个科室无论医生还是护士外加几个实习生都喜欢她。
有一次，一家医药赞助厂商发邀请函请郑主任去“北京宣武医院”参加由权威眼科专家客座演讲的一场学术交流会。难得一遇的领略先锋学术氛围，大开眼戒的机会。郑主任对仅仅在眼科实习一周的实习生们说，谁想去听课我就带着谁去。对她一视同仁、不分层次的宽厚情怀五体投地，我踊跃报名。
鼎鼎有名的“宣武医院”十三层的多功能厅，先前的教学设备，群英荟萃，光辉万丈。听着有些似懂非懂的最新学术报告，我激动得不得了，一辈子只有的一次，是郑主任给的机会。
坐返程的公交车回家，单环道的路上车辆拥堵，缓慢行进。放眼看到对面刚修筑完整却尚未开放通行的道路，竟然会有马车招摇过闹市，这可是宣武大街，不是农村土路，意想不到却偏偏存在。一位衣衫粗陋的老农手拿马鞭坐在四轮板车上，一头肌肉不丰，走路孱弱的灰毛老马，在下午依旧疯狂的烈阳下有气无力地拉动车走。只在那两分钟的撞视而过，老农还毫不留情地甩给了老马一哨鞭。
坐在我前排的郑主任看着那匹挨了抽后跑快几步的马，神色黯然地说：“都说老马识途，本应该更加爱护的，身体看着这么弱了，还舍得打？唉……”周围人听了纷纷无比恼恨老农的粗暴，同时也感慨郑主任的多愁善感，菩萨心肠。
这件事过去有十年之久，一回想仍旧历历在目，有爱心的人，能撼动、影响身边的人，并且永远不会被遗忘。
再一次与马的遭遇，是去年夏天与爱人随团去丰宁坝上草原玩。我们去的那两天很幸运，大晴天的好天气。碧空干净透彻，满眼的绿意，微风轻吹，阵阵让人神清气爽的草香不断涌入口中，吸入肺里，身体格外的轻松。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这是草原民歌，是草原生活的真实映像。不过我们在草原旅游区没有看到成群的牛羊，倒是看到了成群的马匹，这些马是当地人专门用来给游客骑玩的。它们无法被称为“俊马”，因为不陪人玩的时候它们还得干沉重的农活，没有精细喂养，不是鬃毛闪亮、膘肥体壮的赛马；因为常被人骑，阅人无数，更没有野马桀骜不驯的难调品质，非物稀为贵。
看着别的游客豪气冲天，旁人一扶就稳坐马背，一溜烟很快跑远得只剩下一个黑点。我可达不到他们那种水准，只会干巴巴得眼馋。爱人以前骑过一次马，比我略有经验，他帮我选了一匹眼神看上去敦厚老实的马，自己先骑了十几米试验一下再换给我。看着他一脸的笑意，我笃定多了。
被爱人扶上马背，第一次骑马，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在什么位置，爱人唠叨了三遍，只能轻踩马蹬，千万不要把脚完全套进去，如果不小心掉下来可能会被马拖着走。哦！只以为骑个马而以，原来经验不足还会有恐怖事件发生，看来事事都需要经验，没经验真会害惨人。
我实在是胆小，别提疾驰了，只是坐在马鞍上一下一下的走路遛达，都觉得忽高忽低地眼晕，双手死死地抓紧鞍前扶手，紧张地沁出了一手的汗。爱人看我实在不争气，就留我原地踏步，他自己骑一匹健壮些的金毛马向远处的天际奔去。
一个姿式呆久了累得要死，腰酸背疼的，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从马背上慢慢爬下来。牵着马缰绳走在芳草碧连天的草甸子上，仰望蓝天白云，太诗意啦！我把自己幻想成电视剧中唯美又孤独的女主角。
一个多小时后远远就看到爱人不是骑着马，而是手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喘着粗气走回来。我不解地问：“怎么搞的？怎么不骑回来？”爱人叹了口气，恨恨地说：“这匹马太坏、太狡猾了，带我跑了半个多小时后就不爱跑了，嫌我总踢它肚子催跑生气了。你知道它干出什么样的坏事儿吗？把我带到一个小树林儿里，想让低矮的树枝把我剐拽下来。你说说，这马长得什么脑子，这种害人的招数也能想得出来。”
“哈哈……这马可真聪明。马善被人骑，它也懂这道理，所以才要做点坏事儿反对压迫嘛，这也是本能。”我调侃着，希望爱人能开心一点。“把它牵出树林，怕它再出什么馊主意，太油滑了，可能我还斗不过它。所以我干脆不骑了，走了半个小时回来，这个累哟！”
我看向那匹归还回队的“鬼马”，它好象能听懂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