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梦着妈妈，白天就说不出地发急。看着单位也没多少事干，就请了假，来到乡下看妈妈。
丢开土地以后，爸爸妈妈就一直闲呆在家。劳作惯了的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空泛过，倒觉得有很多的不自在。特别是这几年，儿女们都不在跟前，一天里就守一盆炉火喝茶做饭，守一个电话想儿子。有人来串门的时候，他们倒也好过，说说唠唠时间也就过去了。最难的是大家都忙了，没人陪他们说话，这当儿，她也就倍感寂寥。
接到我回家的电话，她自然很兴奋。爸爸跟着弟弟去了新疆，这二十多天家里就她一个。虽然电话是常有的，但到底不如孩子们的一个身影。
下午五点我进的家门。看得出，妈妈已经等我很久了。闪进门的那一瞬，我分明就迎上了妈妈期盼的眼神。热炕中间的小桌上，妈妈精心烙好的油饼还冒着热气，油香阵阵泛过来，味觉出奇地好。碟子里用碗罩着刚炒的菜，腊肉的味道挤出碗缝，淡淡地却悠悠地。小炉子上烧着的水正冒着气，旁边放着喝茶的所有道具。看得出这是妈妈精心布置的一个接待场面：她要和孩子一起喝茶说话。
我恰当地领会了妈妈的意思，装出一副既渴又饿的样子，贪婪而又醉心地用起来。
妈妈很欣慰。她发现自己做对了，想的和做的都迎了儿子的胃口。就一个劲劝我，要我多吃点。我一面答应一面不停地狼吞虎咽。笑容挂了她满满的一脸。
到了晚上，村上的一些玩伴听说我来了，想邀我去做客喝酒。我就看妈妈的眼睛，发现里边全是爱怜和不舍，就果断地告诉他们：不去了，我哪儿都不去了，就陪妈妈。
妈妈高兴得几度手舞足蹈。眼睛满足得咪成了一道线。
看电视说话的那一阵，妈妈一个劲告诉我，活到这份上，她已经很满足了。一方面社会好，能吃的吃了，能看的看了；一方面儿女都孝顺，给了她精神上的自在。
说到这，妈妈竟情不自禁地说起她曾经死过的13次。
我发现妈妈的记忆力还出奇的好。她说的这些事，每一次我都亲身经历都亲眼目睹，但过了就过了，我可没记那么清楚。
是的，妈妈虽然年纪还不算太大，可历经的生命风险却也有好几次了。在咱们农村，六十五六岁，应该说还不到要命的年龄，但由于她拉扯孩子时透支了健康，导致体力一直不好。曾经得牙周炎差点要了命，得颈椎突出使下肢软弱无力一个多月，得气管炎，还有一些大夫都不知道名字的症状，都好像是大病，都差点离开我们。别的我已记不那么清楚了，只犹新的是那一次半夜昏迷，连脉搏当时都没有了，手足无措的爸爸打电话问我怎么办，我想都没想就说，往医院送。当庄上的老人一手拿着妈妈的寿衣，一手扶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妈妈上车出村子的时候，谁都没往好处想。当时我的想法就是，先抢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在家里等时候。在抢救的过程中即使她走了，我们的心里是安稳的，也就不存多少遗憾。
果然，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颠簸，也并没有马上就要了妈妈的命。从凌晨两点到中午十二点，经过医院大夫的全力抢救，妈妈还是奇迹般地醒了过来。仅此一事，大家都认为我们做的对。妈妈呢也就因为这一次的化险为夷，后来竟然一天比一天健康了起来。
今日妈妈有意说起，一方面感谢孩子舍不得她走，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比庄上的谁谁谁幸运如何。没了她还说，其实症状是一样的，只是他们的子女没管，结果就要了命。自己有几个好儿女，所以自己就活了过来。言辞里掩饰不住她的喜悦和自豪。
我静心地听着妈妈所有的记忆和描述。感觉告诉我，这是妈妈最开心最幸福的一些时辰。
十二点，该睡觉了，妈妈仍然没有睡意。但她怕我太困，就高兴地说，唉，真好，都几十年没跟这娃一个炕上睡觉了。你先睡，我要好好地看你一个晚上。
困意来了，我就钻进了梦里。兴高采烈的妈妈，你到底睡觉了吗？